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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章 懲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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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天門危急, 修真界排的上號的其餘六派紛紛宣布與通天門斷絕交情,並譴責通天門與邪魔為伍, 妄圖以此稱霸修真界。

近兩年本就因為老祖宗失蹤失勢大半, 又因為出了個魔頭謝安, 通天門焦頭爛額, 誰知道這關頭,連那禍害臨洲聖君也是自家老祖宗教出來的。

門中人聚集在一起,個個神色凝重,掌門臨風壓著眉頭,躊躇半刻, “我通天門在修真界獨占第一多年,早已被他人覬覦,如今其他六派抓住了本門把柄,只怕不會善罷甘休, 這一次, 沒有老祖宗, 我們恐怕,無力回天了……”

一聲沈沈的嘆,臨風的肩垮下來, 他很挫敗, 當年修真界大難, 厲害的都去了域外,他臨時扛起了整個門派,多年來兢兢業業, 可到底,能力欠佳,沒了老祖宗,一點磨難來臨,竟就不堪一擊了。

眾人想著如今情勢,長老臨安一拍桌面,登時那桌面裂出兩道縫隙,他瞪著眼帶怒道:“都怪那兩個道心不誠的魔頭!走了天大的好運成了老祖宗的徒兒,若不然就那樣的資質,修為怎麽可能升的那麽快,偏生恩將仇報,入魔不說,如今還連累門派!”

其餘人嘆氣,“他們實在是讓人失望,半分傲骨也沒有,入了魔便該當場自滅以證道心,如今害的老祖宗失蹤,滿門都要為他們付出代價。”

這思想對於這些深受正道熏陶的修士來說再正常不過,他們心裏,與魔道不共戴天,若是入了魔,自然要立時死了才能保住最後的尊嚴,不給師門丟人才是對的。

“哼,可笑,自古以來,但凡心境不誠入魔的,哪個選擇死了?自己心裏頭就偏了向,可惜老祖宗一生就這兩位徒兒,竟然……”說話的人一臉不甘。

如今門派危在旦夕,第一宗門高傲了這許多年,臨到頭全修真界都信了他們與妖魔勾結,人人看他們如今都是魔門了,誰受得了這誣陷?且說不得哪天六派就打上門來了,到時候門中那些幼小弟子又要何去何從?

因此,若說對伏媧沒有半點怨懟是不可能的,他們心中難免埋怨,老祖宗當年耍著那麽多大能玩,如今怎麽眼神差了這許多,選的兩個徒弟倒是一個比一個厲害,可也一個比一個能禍害。

“行了,一個個的年紀都不小了,在這抱怨什麽?!”臨風哪能看不出來眾人的心思,只是他不能容人編排老祖宗,那可是長輩。

“六派的心思再清楚不過,只是此次咱們被水隱派陰了,水隱派往日裏倒是清高的很,誰知道野心倒是一點不小。”臨安端著手,緩緩呼了口氣。

“我們近些年勢弱,六派合力圍攻,妖族被那叛徒得罪狠了,此次恐怕只會落井下石,更莫說那屠了懸山寺的魔族了。”說著,大殿氣氛更低落了。

正在眾人打算著怎麽安排門中弟子出去避難時,大門猛地向兩邊彈開,刺目的白光蜂擁著擠進來,臨風等人瞇起了眼,正要呵斥來人,便聽女人的聲音帶著威嚴冷漠,隨之緩緩踏步而來。

“六派為敵,得罪妖族,懸山寺被屠……”每一個字都極緩慢的從殷紅的唇瓣中吐出,女子一襲白衣,眉目間冷如冰霜,一步一步從眾人中走過,“短短百年,本座不在,修真界真是變得快。”

臨風一驚,騰的站起身,急匆匆下了高座,迎著女子身後大片陽光,激動地熱淚盈眶,都九百歲的人了,此時竟跟個孩子似的,面上似笑似哭,拱著手顫抖著,“老祖,老祖,老祖!”

一連疊聲的喊,殿中所有人都起了身,齊齊下拜,每個字眼都透著激動,“恭迎老祖宗!”

目光緩緩劃了一圈,伏媧雖說有些嫌棄自家後輩這沒出息的樣,可到底是一片赤誠,誰家還沒個蠢孩子,“行了,起來吧。”

眾人再擡頭俱是眼含熱淚,臨風抻著手將伏媧往高位上引,“老祖宗您可算回來了,有您在,通天門才有主心骨啊。”

伏媧面無表情,站到臺階上,轉身輕輕一撩下袍,自然而然的坐下,身子一斜,一手支額,看著下面淚流滿面的後輩們,扯了扯唇角,閉了閉眼,“行了,都是當師祖的人了,哭哭啼啼的沒得丟人,收一收。”

臨風這才一邊笑著一邊檫了眼淚,其他人也覺得不好意思,實在是老祖宗的身份在那,他們哪怕再年長呢,到她面前那也是小輩,這百年來通天門受了多少委屈,老祖宗失蹤的壓力跟大山似的壓著,如今驟然見到家長了,自然是忍不住了。

“老祖宗,您回來了就好,回來了就好。”臨風嘮叨著。

伏媧揉揉額,似是隨意,“本座之前是閉關療傷去了,百年來的事情都不了解,說說吧,那兩個混賬做什麽了?”

下首眾人對視幾眼,猶豫了半晌,還是臨安忍不住站出來,“老祖宗,既然您問了,那臨安鬥膽,便越界說說兩位……師弟。”

臨安與臨風是師兄弟,跟謝安兩人是同輩,叫一聲師弟在所難免。

“百年前您是知道的,臨淵在懸山寺被發現入魔,最終雷劫加身,之後被懸山寺僧人關進了鎮劍之地,可您不知道,臨淵融合魔神精血後,竟然讓魔族起了心思卷土重來,他們籌謀十年,在鬼族……臨洲聖君發動月脈召喚血月之日,殺上山去,將懸山寺屠殺了幹凈不說,還占了山頭,懸山寺如今已經成了魔窩了!”

伏媧緩緩瞇起眼,指尖收緊,臨安還在控訴,“魔族東躲西藏,本來是一盤散沙,如今若非臨淵覺醒,他們也不至於團結一心,又為了給他報仇,才屠了懸山寺的,現在臨淵已經是魔族人人敬著的魔主大人了。”

其他人跟著嘆氣搖頭,他們也知道臨淵有點冤枉,可是懸山寺因他被屠是事實,他融合魔神精血成為魔族新任魔主更是無可改變,而且是他自己入的魔,一切都怪不得旁人。

“至於臨洲,他覺醒了月脈,實在強大的很,也不知怎麽,就跟妖族過不去,這些年妖族被折騰慘了,不僅是恨極了鬼族,更對通天門恨之入骨。”臨安說著苦笑。

伏媧放下手,直起了身,密密的睫毛垂下,擋住了視線,神色平靜莫測,旁人也不知她此時是生氣還是沒在意。

“而且他實在囂張,大張旗鼓的攻陷了西風皇城,那裏頭數十萬妖族全都化為了鬼族,逃出來的寥寥無幾,”臨安垂了垂眼,“老祖宗,您若是再不回來,想他野心那般大,恐怕修真界也得浮屍遍地,全成亡者了。”

事實上溫寂洲這些年張狂嗜殺是真的,但除非修士主動挑釁動手,他是絕不動修真界的,便是手下鬼族誰做了,那也即刻便被他殺了。

眾人心裏也清楚,他就是顧忌伏媧,可到了這一刻,已經註定為敵,又哪裏還會為他說好話,讓老祖宗心軟,那才是要完。

說到這,臨安又是繃緊了神色,“至於六派聲討,便是因為這些事,玉琪那個孽徒,頭些年也叛出了師門,跟著那魔頭走了,先前……”

他偷眼看了看伏媧,水隱派放出的消息是臨洲聖君懷裏的女人就是老祖宗,可老祖宗又說她在閉關養傷,不知道事實到底如何。

“有消息說您與臨洲在一塊,所以六派才認定通天門勾結妖魔,到如今,成了這步田地。”

聽完了,殿中落針可聞,伏媧靜靜的坐著沒動,下面也沒誰敢出聲,都在等她拿主意。

久久,“這些事,本座知道了。臨風,發帖請六派、妖族上山,隨他們愛帶多少人,告知他們,本座回來了,兩個孽徒的事情,會親自給他們交代。”

“是,我這就去。”臨風拱手肅然道。

伏媧擡手,“不急,本座還有別的事。”

她擡起頭,目光如劍,所到之處人人垂首,“當初逐臨淵出師門,通天門弟子見之則殺,是誰下的令?”

她問的平靜,語氣也似乎並不含怒,只是殿中威壓驟然加重,眾人都被壓彎了腰。

剛剛臨安說了臨淵被逐出師門,只不過他覺得懸山寺都被屠了,這小事老祖宗應當不會在意。

臨風咬著牙,“此乃門中上下一致的決定,下令的是我,老祖宗,若要責罰,只管罰臨風便是。”

伏媧微微揚首,“上下一致?本座卻怎麽都不知這消息?”

“那似乎是本座的徒弟,到頭來,本座的徒弟被逐出師門,本座是最後一個知道的。”猛地一拍桌子,眾人心下一抖。

伏媧神色陰沈,“一旦出了事,你們盡可以立時一推二五六,什麽責任都不擔,躲到一邊逃避,都隨你們。可本座的徒弟,要走要留由不得你們做主!便是當時本座不在,你們不接受他也就是了,他在鎮劍之地關著呢!”

最後一句可謂提醒,伏媧抿唇,“堂堂第一宗門,做到這份上,本座都覺著丟人!”

“你們覺得臨淵入魔沒臉了是嗎?所以出事了急吼吼的第一個要打要殺,上趕著在六派面前表現討好,以為這樣就有宗門氣度了?”

這次醒來,好事沒有,倒是壞事一件接著一件。

若那時他們坦然承認臨淵的錯誤,承認宗門有不可逃避的責任,並且表示會自行處理門戶,派人一同看守懸山寺,而不是第一時間將人趕出去撇清一切責任,如今臨淵也不會順理成章成為魔主了,通天門也不會這麽被動。

殿中寂靜,一群長老話也不敢說,伏媧站起身,神色冷淡,“本座知道,當年你們都是被強行提起來撐門戶的,這些年,修真界式微,又平靜多年,沒什麽大事發生,你們都太平慣了,真到了面對的時候,一個兩個都慌了!”

緩了緩,她閉上眼,“下去吧,那兩個混賬本座來解決,至於你們,都滾去反省!”

伏媧老祖親自給修真界交代,這可是大稀罕事,這樣的老祖宗低頭,嘖嘖,那可是萬年難見啊。

修士們自發自動的往通天門跑,要來瞧熱鬧,其他六派見此也不怵,理虧的本來就是通天門,難不成她還敢殺了所有人不成?

因此這一天,通天門天上地下,圍的水洩不通。

正午時刻,艷陽高照,伏媧總算在眾人翹首以盼下出現了。

與此同時,天空陰雲聚集,魔氣滾滾,眾人面色大變,“是魔族來了!”

還以為鬼族最猖狂,如今魔族更是大膽,竟敢直接找上通天門來了。

伏媧揚首淡淡看過去,謝安一頭青絲散開,背上一雙遮天蔽日的巨大羽翅,黑氣繚繞其上,面色更顯蒼白,唇色反倒殷紅如血,眼眸也是黑色,只隱隱有血紅流動,正深深凝望著她。

額間一抹蒼青色,隱約有蓬勃的生命力流洩。

他不管旁人的敵意或竊竊私語,從天上降落下來,站在她對面一丈遠,眼神一如當初,低低喚了一句,“師父……”

伏媧看著他,祖脈已經成熟了,魔神精血也完美融合,雖只有出竅期,可實力連她都不能三招打敗,想來真是緣分盡了。

“看來你心裏還有為師,準時來了。”伏媧淡淡道。

謝安顫了顫眼睫,來時那些魔族長老們苦苦跪地相求,讓他莫要送死,他們個個對魔主真心實意,願意替他走一遭,可他並不領情,那是師父的呼喚,他怎能不來?

他不喜歡魔族,也沒有那麽多善心同情那些害他的和尚,他只是知道,天地之大,除了魔族,他沒有容身之處了。

“師父有命,不敢不來。”他看著她眼也不眨,幹澀道。

“諸位,本座一生驕傲,教出的徒弟個個不差,可實力強大,卻走了別的道,是本座做師父的教導無方,對不起通天門的先輩們,本座該罰!”伏媧沒有提高聲音,但在場每一個人都聽見她的話。

“師父!”謝安猛地仰頭,登時便單膝跪下了。

伏媧不理他,“師門開山祖師留下九級刑雷,專罰門人,本座犯錯,也該一視同仁,便在諸位面前,受此懲戒。”

一只銀白小環自她掌心飄上空中,舒展著變大,圈住的空間裏雷鳴電閃,那雷電卻是詭異的紫金色,一看便知有多厲害。

謝安瞳仁顫抖,身子剛一動,伏媧目光便瞪過來,“臨淵,今日,師父教你最後一次,無論往後你是魔主王者,還是黑暗囚徒,需記得,萬事都要學會勇敢面對,承擔自己的責任。今日局面,已然不是誰對誰錯,走到今日,師父責任不小,便該認罰。”

伏媧修的是眾生無情道,無欲無求,卻在意眾生。

懸山寺被屠,曾經戰場上並肩作戰的那些禿驢們,最後知行的願望都是望懸山寺千秋萬代,他們一個個的努力,才使修真界最後得到了勝利,她活著回來,如今……懸山寺沒了。

那些和尚的確設計了謝安,可也的確是為了蒼生,他們即便該死,但懸山寺不該滅。

鎮劍之地多少惡魔妖怪,都是他們每年為凡人除的,魔神作惡多端,他們耗盡一切鎮壓多年,懸山寺不該是這個結局。

這些天,伏媧想了很多,多年來遵從天道做的是對的嗎?或者說,到底什麽是對呢?

“師父說的是!”謝安眼眶紅透了,“一切錯在徒弟,徒兒願意承擔一切責任,師父要罰罰我,不要懲罰自己。”

“您是世上最好的師父,是徒兒不爭氣,讓您為難,讓您失望,讓您丟臉……”他艱澀的吐著字。

小環凝結雷電,謝安忽的站起,沖向伏媧,大膽的將她一把抱緊在懷裏,雷電一下劈在頭頂。

在場人同時睜大了雙眼,看著相擁的兩個人,這這這……他們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。

伏媧指尖撫上他的臉,不知怎麽,恍惚竟然想起了沈極。

擡手覆上他的眼睛,“乖,很快就好了。”她低低道。

謝安正被雷劈的頭暈目眩,周身都起了一層焦殼,突然感覺肩後一陣撕裂般的痛苦,他一下咬牙,手下卻將她抱得更緊了。

“師父……不要……”他抖著嗓子想求她,記憶中被斬去尾巴的痛苦再次襲來。

伏媧指尖感受著這雙翅膀的顫抖,動了動眼眸,語氣溫柔,“別怕……”

“臨淵,今日之後,你不再欠這世上任何因果,包括我,你盡可以去做你自己了,天高地闊,你我……師徒緣盡。”

最後四個字入耳,他只覺一陣恍惚,心頭空落落的,跟著是劇痛傳遍全身,“啊——!”

那一雙祖脈的翅膀,被伏媧老祖硬生生從明顯對她情根深種的徒弟背後折斷!

伏媧擡頭,看見他朦朧的雙眼,裏面好像都帶上了一點恨。

她笑了笑,第一次無視腦中天道的跳腳,捏了捏他的臉,將他一掌送出了環外,魔族立刻上前將他接住。

看,都這樣了,她的徒弟也只是一點點恨她而已,她才不信,他會無緣無故毀滅世界。

此中定然,別有隱情。

此時天空再次炸響,眾人回神,這回是鬼族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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